你的世界,我真的不懂 | 二湘空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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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世界,我真的不懂
初识王姐,便留下深刻印象。她是那种带有洋气的漂亮,眼窝大而凹陷,一把年龄了还睫毛长长的,鼻子挺直,嘴唇饱满,说话口音是标准的北京腔调。我猜测,年轻时的她,一定非常漂亮。果然她告诉我说,年轻时候,胡同里的邻居都夸赞她,说她是整条胡同最漂亮的姑娘。她的漂亮缘于她是混血。熟人们都叫她“格格”,她是真格格。王姐的爷爷是满族,大清皇家的一支,担任故宫护卫队队长。她的姥爷从美国到中国传教,跟司徒雷登是朋友,一直工作在北大,姥爷姥姥的独生女,即王姐的妈妈,曾是司徒雷登的助理,整理、打印所有的英语文件。王姐的爸爸年轻时到过国外,熟悉英语,所以娶了个外国姑娘。成立新中国后,她姥爷不能在北大了,被处理到天津大学。带着全家去了天津。直到中国与美国建立了关系以后,她们全家回到美国。
了解了王姐家的经历,我很想写一下她家的历程。我们经常有接触,也经常有机会闲聊。然而每次我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让她讲故事。我曾经自信由于职业原因自己很会采访,对她却没有了丁点办法。她话很多,总是在抱怨,抱怨妈妈恨她,害她,甚至全家算计她。抱怨她初中没有毕业就知青去了新疆,吃了无数苦,生病无人管,身体垮了。抱怨结婚两次,都离了,自己带两个儿子来美国。抱怨得她自己不能自拔,伤心到落泪,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孤独悲伤的状态中。我知道她的生活并不像她认为的那样糟糕,她有特殊护士资格证,还一直在工作,她买了地盖房子出租,儿子在纽约当医生,有三个宝宝,大孙女读了麻省理工。我安慰她、开导她,无济于事,我的话,她一句都听不进去,固执的陷在自己的世界中。她的整个意识被黑暗笼罩着,似乎坠入一个深渊,无力自拔。后来别人告诉我,她有抑郁症。我无语了。
那天在教会,坐在我前排的姑娘突然回头对我说,阿姨,你可不可以跟我坐。于是我坐到了她身边。那天是母亲节,她拥抱了我一下,说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:我妈妈从来不爱我。我惊讶地听她喋喋不休下去,内容全是爸妈对她的苛刻、嫌弃,件件事情叙述得悲伤至极,眼泪流个不停。我搂住她,愤怒于她的父母。等她平静一些时,我问她,你来美读书谁出钱。想不到她回答我她是复旦大学生物专业研究生,来美交流一年,快回去了。她的优秀同样让我惊讶,我鼓励她,你这么会读书,以后考美国的博士,离开家远一点,你完全有能力自己改变人生。你的前景一片光明。哪知,她说她没有任何动力再学习了,鼓不起劲儿。以前学习优秀都是为了在爸妈面前证明自己。现在爸妈对她无所谓了,全部经济和爱都给了弟弟。她的感情和认知也是跌入了黑暗的深渊,无法自拔。更可怕的是,她撸起袖子给我看她手腕的刀疤,我突然明白:抑郁症。我再次无语了。我知道我的鼓励无济于事。
在朋友家聚会,气氛热闹非凡。那位大姐却融入不了。我见她有些孤单,便过去跟她说说话。大姐开口全是埋怨,埋怨所有家人,似乎都在跟她过不去。甚至她那大家都觉得脾气很好,不急不躁的老伴,她也挑出种种不是。她恨恨地说:老头子叫我去死。说着,悲痛欲绝,泪水无声流下,痛苦至极。她反复对我讲,年轻时操持家庭,领孩子,服侍公婆,照顾丈夫,老了,别人就这样对待她。我觉出,她的情绪是黑暗的,她的心是悲伤的。无论我怎么安慰,她绝不愿意脱离开自己营造的氛围。后来她女儿说,妈妈有抑郁症,拒绝吃药。爸爸把药斂细掺入牛奶给她喝,“不然的话,她要去死了,一家人太被她折磨了”姑娘真的好无奈。
我也看到作家张纯如丈夫写的关于妻子自杀的文章,文中写明白了,张纯如并不仅仅因为调查南京大屠杀而自杀,导致她自杀的是长期的抑郁症。青年时代她已经患上此病症。
我女儿的朋友兼同事的丈夫,去年的一天清晨,突然朝自己脑袋开出一枪,结束中年生命。他们夫妻俩是大学同学,一起读完博士,双双成为大学教授,生了两个可爱的女儿,拥有漂亮的大房子。他研究昆虫,热爱自然,每个假期组织夏令营,带着女儿和学生露营,寻找昆虫。朋友同事眼中,开朗的性格,完美的家庭。只有他妻子知道,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,经常看心理医生,几次因为无力走出自己的悲伤而住院。
身边经常出现诸如此类的人,又都是朋友或者熟人,每当听到他们如泣如诉的话语,我的心在抽搐,我在心痛,心痛他们陷入黑暗的绝境中无力自拔,心痛他们被病魔缠绕头脑的苦楚。我常想,当一个人被悲哀绝望控制的时候,何等无力。何等消沉。我试图帮他们,我企图撕开笼罩他们的那个黑网的一角,投入几许光。然而,都被各种偏执的辩解抵挡了。我只好对自己默默地说一句:你的世界,我真的不懂!但是,我依然、依然是你的朋友,但愿我真诚的关爱能够给你一丝丝与内心抗争的力气。
英樱,现已退休。从事过大学教师、编辑、企业管理等职业。喜爱写作,尤喜欢散文随笔及报告文学写作。
6月18日早6点30--6月20号晚24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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